美国新兴社媒软件“蓝天”的标志
华盛顿 —
过去一个月以来，上百万用户在美国的社交媒体平台“蓝天”(Bluesky)上注册了账号，一时间让这款刚刚起步不久的应用程序成为了舆论的焦点之一。这当中不乏是对社媒平台X(前身为“推特”，Twitter)感到厌倦或是对X平台拥有人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支持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感到不满的老推特用户。然而，数字安全和外国影响力行动方面的专家担心，这一爆发性的增长可能让“蓝天”成为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外国宣传和虚假信息的下一个目标。
美大选后突如其来的用户增长
今年11月的美国总统大选之后，“蓝天”迎来了一波新用户注册潮，曾一度一天之内就有100万新注册用户。10月24日，“蓝天”的官方账号透露平台上的用户人数为1300万。截至12月17日，这个数字已经几乎翻倍，来到了超过2500万。
在一条受欢迎的帖文下，不少“蓝天”用户给出了自己转战到这个平台的原因。其中大多数表示是出于对社媒平台X的不满，例如太多的广告、太多刻意引发争吵的钓鱼帖文，缺乏有意义的交流以及诈骗账号和机器人泛滥等等。
“感觉这里更加平静，没那么多的愤怒，” 一名用户写道。
2019年，“推特”的创始人之一杰克·多西(Jack Dorsey)以研究新的社交平台形式为目的，创建了“蓝天”项目。2021年，“蓝天”脱离“推特”，成为了一家独立的公司。2022年底，推特被马斯克以44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后被更名为X。
和“推特”一样，“蓝天”也是一款以文字为主的“微网志”(Microblogging)式社媒。该平台主打的特色是用户有更多权力控制自己想看和不想看的内容。
“蓝天”依然处于发展的早期阶段。在以邀请码的形式小规模运作了一年后，“蓝天”于今年2月才宣布对所有用户开放使用。
根据“蓝天”总裁杰伊·格雷博(Jay Graber)在平台上发布的一则帖文，该公司目前依然只有20名左右的全职员工。
自由派用户或成为中俄政治宣传目标
在12月初做客一个播客节目时，“蓝天”的首席运营官露丝·王(Rose Wang)曾表示“蓝天”无意于推广某种政治倾向。
“我们没有试图推动任何政治观点，也没有主张某种特定的信仰体系比其他的更好，” 露丝·王说道，“我们所追求的是健康的对话，无论这些信仰是什么。”
然而，许多在美国大选后加入“蓝天”的用户都是对X平台拥有者马斯克以及他支持的当选总统特朗普的批评者。这让不少评论人士担心这会使“蓝天”成为自由派叙事的“回音室”。
大量政治左倾用户的存在也让“蓝天”成为了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外国势力在政治宣传上可能针对的目标。
在战略对话研究所(Institute for Strategic Dialogue)追踪外国信息行动的资深研究员乔·博德纳(Joe Bodnar)对美国之音表示，加沙的冲突、美国的枪支暴力、美国在全球的影响等都是“在美国最具有争议性的话题”。而俄罗斯官媒的叙事在一定程度上会引起西方左翼反建制派的共鸣。
“克里姆林宫想要让放大这些争吵，” 博德纳指出，“有时，这就意味着他们会附和(美国的)左派。”
中俄媒体进驻“蓝天”
俄罗斯政府控制的媒体“今日俄罗斯”(RT)的至少三个官方账号已经加入了“蓝天”。俄罗斯卫星通讯社(Sputnik)专门针对巴西市场的账号也在“蓝天”上活动着。
至少两个中国官媒的账号也登陆了“蓝天”，它们分别是中国环球电视台(CGTN)和其欧洲分部(CGTN Europe)。
“蓝天”目前并没有一套官方的账号认证标签。想要认证自己账号的个人和机构只能通过连接自己的网站域名和“蓝天”账号，达到认证的效果。不久前，“蓝天”负责平台安全的官方账号表示，正在“探索”其他加强账号认证的方法。
美国之音还在“蓝天”上发现了一个自称是《中国日报》、一个自称《环球时报》和两个自称《人民日报》的账号。不过，这些账号并没有和机构的官方网站绑定，因此美国之音无法确认其真实性。美国之音向《中国日报》、《人民日报》和《环球时报》发出了询问请求，但截至发稿尚未得到回复。
和莫斯科一样，北京在部分国际议题上的立场也和西方的自由派较为一致，特别是在呼吁加沙立刻停火上等。然而，俄罗斯和中国官媒的观察人士们认为，“蓝天”用户的自由派倾向也可能成为中俄宣传遇到的最大障碍之一。
“总体上说，在一个新平台上建立起观众群总是有挑战性，” 博德纳告诉美国之音，“‘蓝天’也并不是最欢迎俄罗斯官方叙事的地方。”
曾为中国官媒新华社和《中国日报》工作过的英国人肖恩·海恩斯(Sean Haines)在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里也表示，许多北京推广的叙事将很难在“蓝天”上找到受众。
“该平台目前主要倾向于西方自由主义，因此对于那些试图推动明显民族主义观点的人来说，将是一个艰难的挑战，” 他写道。
“去中心化“的内容审核模式或被虚假信息行动利用
官方媒体只是中俄推广其叙事和宣传的多个渠道之一。过去几年里，来自中国和俄罗斯的隐蔽的虚假信息行动对西方国家的民主制度造成威胁。在刚刚过去的大选期间，来自中俄的虚假信息试图让美国的选民对大选的公正性产生质疑。
“我不认为和X或者其他社交平台比起来，‘蓝天’在(应对)影响力行动方面更为薄弱，”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 Zurich)安全研究中心的研究员詹尼弗·维多利亚·斯卡雷尔(Jennifer Victoria Scurrell)表示。
不过，她认为，“蓝天”目前的内容审核模式是有瑕疵的，这会给恶意行为者可乘之机。
在2019年宣布“蓝天”项目时，多西在一系列推文中指出，开发“蓝天”的原因之一是推特在内容审核上的控制权太大。
“以‘中心化’的方式执行全球不同的政策以应对滥用和误导性信息，从长远来看，可能难以扩展，同时会给人们带来过大的负担，” 多西写道。
根据公司网站，“蓝天”的使命是开发并大规模应用“开放和去中心化的公共对话技术。”
为了更好地实现“去中心化”，“蓝天”将一大部分内容审核的权力下放给了用户，让每个用户根据自己的喜好，决定自己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内容。
“蓝天”将这一政策称为“可叠加”(Stackable)的审核：平台本身有一套审核政策，会对一部分内容进行侦测和标记，例如成人内容、极端主义内容、威胁、不实信息、虚假账号等。在此基础上，用户可以自己设立一套审核系统或订阅其他用户设立的审核系统，以过滤或标记特定的内容与账号。
“蓝天”的网站举例说，用户可以自己设置一套专门过滤蜘蛛图片的审核系统，任何订阅了这个系统的用户都不会在平台上看到蜘蛛的图片。
但斯卡雷斯认为，这样的内容审核方式是一把双刃剑。她支持拥有不同价值观的群体和社会应当有不同的审核原则，但将审核外包给普通用户也会带来严重担忧，因为在这样一个“去中心化”的平台上，任何“节点”都存在被盗取并用于传播虚假信息的风险。
“如果整个系统都被一群机器人给劫持了呢？” 她问道。
专家：“蓝天”需了解中国的舆论管理方式
“蓝天”在过去几个星期里爆红之后，一些研究外国虚假信息的专家已经呼吁“蓝天”部署政策，应对可能很快就会出现的外国影响力行动。
中国事务独立研究员、前自由之家中国研究主任莎拉·库克(Sarah Cook)就在一篇文章中表示，“蓝天”有必要给官方附属的媒体账号添加标签。“推特”就曾执行过这样的政策。“推特”一度标记了和中国和俄罗斯等外国政府有关联的媒体账号，并大幅度限制了它们的内容在平台上的传播。但这个政策后来被取消。
在12月初的播客中，首席运营官露丝·王透露，“蓝天”正考虑增加像X那样的“社区笔记”(Community Note)功能，即部分用户可以给存在不实内容的帖文添加注释。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安全研究中心专注中国方面数字威胁的资深研究员尤金·本尼卡萨(Eugenio Beinicasa)指出，除了制定一些传统的反虚假信息政策外，了解并防范正在中国蓬勃发展的公共舆情监测产业将有助于 “蓝天”在这一方面“处在领先位置”。
他告诉美国之音，新兴技术的快速发展加上维持社会稳定的战略目标，让中国在舆情监测领域“具有独特的优势”。他指出，在中国，不少提供舆情监测服务公司都和政府建立了合作关系。北京的拓尔思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就在其官网上公开表示中国国务院“某部门”是其客户。
本尼卡萨指出，这样的工具可以被轻易地用来监测西方社媒平台上的内容，并通过部署机器人等方式制定相应的舆论影响行动。
总部在南京的博智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就出售这样的舆情监测和影响服务。根据其产品简介，博智“舆情阵地管控系统”可通过“布局大量拟人化社交账号组成网络舆论力量”，对X、脸书、YouTube等“境外主流媒体”进行“网评管理工作”。
本尼萨卡指出，舆情监测工具导致中国的影响力战略不断进化，因此，对此进行研究非常重要，“以发现可能被忽视或新出现的薄弱之处，从而制定有效的防护措施。”
美国之音向“蓝天”发出了多个详细的问题，询问“蓝天”将如何应对来自外国的影响力行动和政治宣传。截至发稿，“蓝天”尚未回复美国之音的询问。
本文来源：美国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