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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老宅

时间:2020-06-27 14:34 来源:农村日报 作者:雨菲 阅读:
与老娘通电话,老娘说老家的老宅倒了,上面统一搞的,说是长期无人居住的都要推倒,夷为平地。
老娘在说到“倒”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猛地抖了一下,有点难受,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老宅的画面一下子铺在我眼前,强烈地占据着我的空间。我仿佛看到,原本屋顶漏洞百出、窗户破损严重四面透风,已经倾斜到快要倒塌而用几根木桩勉强支撑站立的墙壁,在强大的推土机面前是怎样的不堪一击!那推土机发出的嗒嗒嘟嘟的声音,似乎在吹着口哨,野蛮地挑衅。陪我生活近三十年的老宅,就这样轰然倒塌,我一时无法接受,心也跟着破碎一地。
我稍稍平复了情绪,急切地问老宅里面的东西清理出来了吗?特别强调楼板搭建起来的楼上那个破箱子?——早就拿出来了,搁在新屋楼梯口呢,还有一蛇皮袋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有空你回家看看吧!
其实老宅很破,已近危房,五间砖瓦平房,始建于1989年5月,落成于当年国庆之日。老宅堂屋横梁上,当年用毛笔书写的上梁日期至今清晰可见。老宅是在老宅基地上重建的。建之前,我们一家六口人挤在三间土坏房里,靠东墙边搭建了一间厨房。那是1980年的事,我家选中了一块地,远离村庄,其实不远,但偏,就是地处一隅。打个比方吧,我家所在村落在一处小丘陵坡沿上,那是一处山冲地带,两面也是小丘陵,也叫小山坡,很长,象条玉带,如果放置在一条大河中,那我家那个村落像是江心洲,也像一条待出港的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
我家选中的那块土正好就在船头。其实在村民的眼里,这是一块不吉利之地,因为“船头”前部是历代村民埋葬死婴的地方,荒凉、偏僻,就好比《水浒》当中的鲁智深搭救落难沧州的林冲那个野猪林。小时候每当路过那地儿我都感到阴森可怕,毛骨悚然。当时的生产队长又是我堂哥,想都没想就大方地把这块不毛之地给了我家。这是我老娘选的地,说这块地风水好,建起来的房子落在龙头上,又正好对着冲下面对面那块小山坡上我爹爹奶奶的坟。怪瘆人的话,怎么从她嘴中就是吉利的,变成了风水宝地。住在“龙头”,守护祖坟能灵?
在物质生活极度贫乏的年代,食不果腹、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我家就在那个年代一度出现过严重的生活危机。没有现成的厨房,就用几块砖临时搭建,支起个锅,就算开火了。招待建房的师傅们吃的是菜梗,北瓜藤柄,切成一段一段,放点辣椒,一盘菜,一大瓷碗饭。最奢侈的是与我家走的最近的四红爹,小时候就这么叫的,过来帮忙,送上几个鸡蛋,蒸了吃。蔬菜都没得吃,寒菜(咸菜)更没有了。寒酸、破败、低矮、黑暗,家徒四壁,如影随形地相伴而长。只有日幕时分,点上煤油灯,当那一束微光刺破黑暗,在陋室中隐隐照亮开来,我总感觉到这是老宅的“宝莲灯”,虽不明艳光亮,但有那么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牵扯着我。这盏灯一直照亮我十年。
十年里,老宅故事多。这故事,有在风雨中父母生生不息的劳作,有在与灯为伴中发愤读书的时光,有我们兄弟几个在夏日傍晚搬一张竹床在槐荫下乘凉听广播的乐趣,有我家当年因劳动力不足而欠下集体超支款在逢年过节被村民索要而让一个年都没过好的烦恼,有的甚至是一个房下下来的。我总感觉这些人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对一个供养四个小孩念书、生活如此窘迫的农家,为何逼债这么急!而在这些故事中,印象深刻的是父亲那次因为激动喜悦,以至于失手打碎一只水瓶。1983年老大考上大学,夏夜,接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父亲热情招待送通知书的人,快步走到老宅堂屋拿水瓶泡茶,激动难掩,喜形于色,嘭的一声,那只竹篾做的水瓶掉落地上,水瓶胆顿时“撕心裂肺”“肝胆俱碎”。一向抠钱的父亲顿作叹息,心痛不已,怔怔地出神,两只手不知所措,停在空中,仿佛一尊雕塑,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那一瞬间的定格,深烙我的脑海。如果用一幅画来描述那时的场景,我想应该用黑白分明的线条式去勾勒,着墨点是喜悦中带有叹息。
而我说的这次被推倒的老宅比之前的土坯房不只要胜上多少,用工讲究,简直是“富丽堂皇”。门前两根柱子略显气派,房间全部做上水泥地坪,两间卧室用楼板做成吊顶,楼上还可以当储藏间,一时领村里人居之风气,独树一帜,非常醒目,俨然有鹤立鸡群之感。新居共有五间房,中间是堂屋,除最东边是厨房外,其余是卧室。大门口是带有两个柱子的走廊,大门屋檐下部是一溜白,星星点点地刻着淡红色的图案,瓦匠师傅是用了心思的。
红砖黛瓦,土巴院墙,槐树掩映,老宅静谧、安然、沉稳,孤独地横亘在“龙头”之上。近年来,在小村庄一栋栋别墅拔地而起后,老宅独处一隅,落落寡合,更有一股遗世独立的味道。在我看来,老宅在完成她的历史使命后,有一种古朴、沧桑、记忆之美,她是动态的,更是静美的。而我对她的钟情浓烈而执着。只要一回老家,我必在老宅屋前屋后慢慢盘桓,触摸她的每一块砖,感受来自她身体深处曾经给我的温暖和力量。走进老宅,斑驳陆离,蜘蛛肆无忌惮地扩张领地范围,毫不顾及我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堂屋那盏日光灯,一头悬空,垂头丧气,一付破败样。我找来梯子,上楼,打开一木质书箱。书箱不大,是那种老式手工的,四方平整,结实耐用,从上学时起我就时不时打开翻看。里面装的是兄长们的学习读书笔记,老大高中的数学题详解,老二初中语文课文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重点字词、关联语句等的样板分析,老三喜欢摘抄优美文章…我甚至在箱子里还找到父亲深藏的钱钞,我在想时间长了,也许父亲忘了,我要不要据为己有?
老宅倒了,不是还剩下些那种残垣断壁的,是干净彻底地消失。就在老宅的旁边,又建起了一栋新房,新房的旁边是老宅被拆除后荡平的空地,只剩下些红砖断瓦。
若干年后,新宅又将变成老宅。
 
作者简介:童结斌,男,安徽望江人。1997年7月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1997年7月至2016年3月安徽省消防总队工作,2017年2月至今安徽省委党史研究院工作,三级调研员。现任淮南市寿县小甸镇唐店村第一书记、扶贫工作队队长。

(责任编辑: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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